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目前你所在的位置:首页 >> 地理 >> 人文地理
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6年5月8日
徽州散记
半个道士

    我们那天到达皖南古徽州宏村时竟是那样神秘而富于戏剧性…。
    在细雨初霁的迷蒙中,我们的汽车进入群山环绕雾蔼笼罩的皖南山区—悠远的古徽州。友人说,四月的皖南山区,如诗如画,最好看的莫过于漫山野的油菜花了。不知是四月底花期已近尾声,还是恰逢阴湿天,想象中漫山野金黄馥郁茂盛的油菜花, 竟与这春意盎然的季节有些不合拍的感觉,有些萧瑟、孤寂,显得清冷、哀婉,不过却也带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倒是一路上松松散散、断断续续地洒落在山野、黄花和绿树中的白墙黛瓦,显得怡然自得,它们的色彩风姿与整幅画面和谐一致,浑然天成。可能是雨后的缘故,山色绿树修竹显得清新,偶尔点缀在青山绿树丛中的红杜鹃,虽没有油菜黄花的浓重热烈,却给这幅美丽宁静的山乡画卷平添了一抹又一抹异样生动的颜色。不知源头的清澈的溪水,汩汩在谷底神秘而静谧地汇聚流淌,也不知流往何处,层层峰峦氤氲雾绕和青冥的天色交融在一起,青山与天的边际变得模糊,远山悠悠而缥缈,象笼着淡淡青纱的梦。
    在大家急切期待中,汽车耐心地翻了一山又一山,过了一岭又一岭,交替在谷底山腰和峰峦中蜿蜒险峻的山路上颠簸行进近三个多小时,除司机车上没有人来过宏村,走南闯北的司机默默寡言,麻木而耐心地开着车,也不给不介绍,大家就象瞎子一样茫然地看着连绵不断的群山。女人们身体不支而开始呕吐,男人们由开始的兴奋逐渐沉静疲惫,最后进入了梦中的宏村。
    汽车终于爬上了高高的扬栈岭,穿过幽暗的扬栈岭隧道就象穿越时空隧道一样,汽车刚刚出洞口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天突然放亮,阳光露了出来了而且是那样的明亮,青翠的山腰上到处是大面积的红杜鹃,在阳光朗照下,在青山和绿树映衬下它们格外红艳夺目,天地间刹那间有种忽然开朗的感觉,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期盼又重新燃起,果然汽车向下一转弯大家就鸟瞰到远处山口下一片白墙青瓦的山村在群山环绕下,隐约在一片树木之中,木纳的司机这时才突然道;宏村到了。汽车内大家顿时一片欢呼。
    正如文化专题系列片《徽州》开篇:“历史仿佛风雨中飘来荡去的孤舟,而徽州就是港湾。徽州地区各大族姓,均为魏晋之乱到唐末之乱中由中原迁移而来,每逢北方兵荒马乱,皖南徽州特殊地貌便成了避难的天然屏障。而今天的我们,离开喧嚣躁动的尘世,也乘着孤舟来到了徽州这宁静的港湾。
    我们刚刚到宏村口,就为南湖、小桥、残荷、村内鳞次栉比的层楼叠院与交相辉映旖旎的湖光山色折服,可真谓是空蒙灵动,动静相宜。难怪宏村被誉为";中国画里乡村";。
    宏村的感觉要热闹得多,村中巷子中游客很多,这里还有很多学美术的学生来写生,搞摄影的来创作,而且都是有组织而来。虽然人多,商业气氛比较浓,但还是不失雅致。宏村位于古徽州黟县县城东北,始建于南宋绍兴元年,村落面积约19公顷,为汪姓宗族聚居之地,从村外自然环境到村内家家门口的水系、村中心月沼、街道、建筑,甚至室内布置都完整地保存着古村落的原始状态,没有丝毫现代文明的迹象。整个山村都是那种徽式砖木建筑,建筑均为粉墙青瓦,分列规整。数百幢明清时期古建筑民居鳞次栉比,到处是错落有致的马头墙,历练沧桑的幽幽曲巷,如果此时下小雨你立马能体验到戴望舒雨巷里的感觉;踏着噼啪作响光滑的石板路,徜徉其间,望着高墙深巷尽头背衬着的悠悠青山,你会禁不注浮想联翩思绪万千。整个村子的修建完全依照山势使然,再加上高墙之间的曲巷很窄,宽仅约二三人,所以时常会有外来的旅游者转来转去却终于寻不得出路。不过只要你顺着家家门口水沟里流水的方向就能走到村口。承志堂是宏村其中最为宏大、最为精美的代表作。
    宏村是一座“牛形村”,整个村庄从高处看,宛若一头斜卧山前溪边的青牛。山为牛首,树木是牛角,由东而西错落有致的民居群宛如宠大的牛躯。引清泉为“牛肠”,经村流入被称为“牛胃”的半月形池塘后,经过滤流向村外被称作是";牛肚";的南湖。村西溪水上架起四座木桥,作为“牛脚”。这种别出心裁的村落水系设计,不仅为村民生产、生活用水和消防用水提供了方便,而且调节了气温和环境。皖南徽州古村落选址、建设遵循的是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周易风水理论,讲究背山朝阳环水,强调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注重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需求, 具有很高的实用和审美价值。 
    第二天我们在一个颇得徽州文化精髓的汪导游带领下,来到了号称“中国明清民居博物馆”的西递,一路上汪导给我们长了不少有关徽州人历史文化的知识。西递位于黟县县城东, 以胡姓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经几十代繁衍而成的同族聚居村落。村落依船形而建,东西长700米,南北宽300米,西递村中至今尚保存完好明清民居近二百幢。 西递原名西川,一般河川都是由西向东流,而流经西川的两条小溪,却由东向西流,东水西流,故名西递”。 素有“桃花源里人家”之称。
    西递村以敬爱堂、追慕堂为中心,沿前边溪,后边溪,呈带状布局。大街小巷均用“黟县青”石板铺成,路两侧都砌有排水明沟。住宅大多临水而建,具有很强的亲水特性。西递的风格也是小桥流水人家,由于开发得很早,西递的商业味是黟县的各景点中最浓的。感觉上宏村和西递风格类似,如果说宏村感观上最直接的建筑特色是南湖小桥和湖光山色,那么西递的特色是村头明万历六年建的三间四柱五楼峥嵘巍峨结构精巧的青石牌坊,它是胡氏家族当时地位显赫的象征。宏村主要是以商人居多,而西递则官宦商人齐居。据《胡氏宗谱》记载,现在聚居在西递的胡氏宗族,始祖不姓胡而姓李,是唐昭宗李晔的小儿子,后由于梁王朱温篡位,逃难到江西婺源,改姓胡。后来,这一家族的五世祖胡士良途经西递,被这里的山形水势吸引,便又将全家从婺源迁居西递,。唐太宗李世民,万万不会想到,他的后代竟会流落到皖南山区,而且改姓胡。
    牛形村落和人工水系,是古宏村的最大特色。而西递吸引游人的,在于其具有典型代表意义的百年老居。同宏村一样这里大多数宅院都是明清时建造,由于年代久远,且外窗少有维修,民居内光线错暗,凸显了老屋的历史感。而在这一座座民居之中梁、枋、斗拱,雀替、隔扇、栏窗,每一样都精雕细琢。民居内的一门一扇,一窗一棂竟似被赋予了灵魂,一个个生动的木雕人物,一幅幅花鸟山水画,述尽了古徽州的人文地理、世俗风情。“膺福堂”是西递古民居的代表,也是凝聚中国古老文化的一个看点。
    西递和宏村一样,天井的设置,是古民居布局中一个很显著的特点。也是中国建筑典型的借景入室的手法,一幢完整的房屋,顶上空出一块,露出蓝天白云,可谓别出心裁。从建筑学角度来讲,徽商发财后,害怕财产外露,便建起高大封闭的墙体,以防盗、防窃、防火。但这些高大封闭的墙体,在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带来通风、采光、心理压迫等一系列矛盾。高明的建筑师在这封闭的房屋上,开了个“天井”,这样一来,通风、采光、心理压迫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暗无天日变成了可见天日。 从风水学角度来讲,经商之人以积聚为本,总怕财源外流,造了“天井”,使天降雨露、财气,落到屋顶后,不至于流入别人家里,而是,四面八方,汇集于天井,然而顺着边上的水枧流入室内下水道。这叫“肥水不外流”, 徽州人给它取了个高雅动听的名字,叫:“四水归堂”。
    马头墙又名封火墙。高大的封火墙在邻居发生火灾时,起隔断火源,防止火势蔓延的作用。古代的建筑师,把封火墙设计成昂首长嘶的马头,威武挺拔的马头墙,是徽州民居的一大看景 。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是古徽州的凄然写照,汪导给我们述说起徽州的衰兴史来时颇有些感慨。古徽州本来山阻壤隔、地狭人稠,自然资源匮乏,出产难以自给,故有“前世不修,生在徽州”之说。由此徽州男子年少就必须出门谋生,这就所谓“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了。今天温商的成因和当时徽商基本是一样的,环境往往改变了人。
    徽州真正成为商业和文化的重镇,源于中国文化和经济南移的宋朝,一直到明清徽商迅速地崛起。当时是“无徽不成镇”、“无徽不成商”,可见当时徽人的富庶,徽州当时是富贵华丽之乡。徽人有钱后十分重视教育,徽州也是个人文气息十分浓厚的地方。徽商发迹多半是因为在扬州卖盐,富甲一方后即回徽州花费巨资兴建书院学堂,“十家之村,不废诵读”, 尊儒术、重教化,文风昌盛,明清时期达到鼎盛,徽州英才硕儒辈出,称甲江南,四百年间而有六状元,五百进士,号称“连科三殿举,十里四翰林”,南宋又有程颐、程灏和朱熹,注经奉儒,为一代大家,近代名流更多,徽州的商人,先读书,后经商,或者边经商,边读书,这与那些不读书就经商的人,成效大不一样。这也许是历史上徽商比其他地区的商人高出一筹的原因之一吧。内涵深厚程朱理学的封建伦理文化、聚族而居的宗法文化、村落建设中的风水文化、贾而好儒的徽商文化,在徽派民居、祠堂建筑和楹联文化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历史文化丰富、内涵深厚,正因为徽州的闭塞,中国传统文化在徽州保存完好。
    在徽州,不得不看的是代表封建礼教伦理文化的棠樾牌坊群和祠堂。它是全国最大的牌坊群,七座牌坊蜿蜒排开,矗立在棠樾村头。,皆为聚居在棠樾的鲍氏家族所建,前后相隔四百多年,经历了明清两个朝代,才逐渐形成了今天的规模。贞节牌坊对于现代人已经是个玩笑而已,当时的女人如果改嫁的话,需要让邻里族人唾骂着经过这七道牌才能嫁人, “忠孝节义”是儒家礼教伦理的精髓,到了“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程朱理学也走到尽头,中庸也走至极端,近代的五四运动、文化大革命,以及鲁讯愤书笔伐吃人的封建礼教,也许是孔老夫子始料未及的。任何学说的兴起都是有当时的历史原因,孔子学说起于礼崩乐坏、烽烟四起、欲望横流、思想多元的春秋时代,中国进入大一统的封建社会后,儒家学说和封建伦理对于维护“人治”的封建王朝的稳定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君臣父子三纲五常、克己服礼、齐家修国平天下的社会系统往往是建立在忽视个性的基础上的,就象中国古代建筑在结构上最大特点是先有大框架结构再内分小单元一样。
    儒家文化向来重视道德的教育,即使是统治阶级也是讲究修身养性,做到外王内圣,当然如果经念歪了,不修身不内圣,其结果便是腐败,最后导致王朝的灭亡。道家的始祖老子,是反对经世的儒家文化的,“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恬淡无为的道家周易文化显得睿智而深远,阴阳交替,阴阳互根,泰极否来,否极泰来,就象现在这徽州文化热一样腐朽又变神奇。
    与道家无为相反的儒家文化学说显然更加有现实意义,抛弃其中的糟粕,儒家伦理文化在人格道德伦理上并不是一无是处,道德是社会的基础,如果没有约束人行为的道德规范,即便是民主法制社会最终也会走向堕落。 
    近代中国贫穷落后了,传统中国文化就象孔雀东南飞里云:“人贱物亦卑,不足遗后人”,反观我们的邻国日本和韩国,传统中国文化、儒家文化和伦理道德在他们生活中的影响反而比我们更加浓烈。
    如今的徽州已经不闭塞,到处是新修的环山公路,到处是新开发的旅游事业,和山外面一样经常也能看见八荣八耻的广告宣传语,徽州市如今改成了黄山市,名声是响了,历史文化内涵却淡了,汪导每每和我们讲到这里总是有些感伤。这也是我在文章中反复用徽州这个词的重要原因。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望着清澈的溪流里零星的塑料袋我的心情不禁忧郁起来…
    宏村西递古村落是目前古徽州地区保存得最为完整最具有代表效的徽派建筑群。它就像是一个被现代社会遗忘的旧梦,在都市的喧嚣之外,在皖南古徽州的清澈之中,向人们呈现一种宁静悠远朴素的民间生活,那样一个青山碧水里藏了多少中国的过去?农耕文明、礼教、天人合一的生态里,一幅幅徽式山村的水墨画残留其间……
    在我的脑海中,徽州只有那么几种简单的色彩,白墙黛瓦,有些泛黄斑斑的墙上染上了各种泼墨,在那些自己家的院落里开着那翠绿嫩黄的油菜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开在清风明月中熏染着游人,让我真正感动的并不是那些徽派建筑奇妙的结构,精致的雕刻,绚丽的彩绘,而是那冷僻曲巷深处墙角的班驳苔藓、高高院墙下水沟里下疯长的水草、那虚掩着柴扉荒芜的后院里寂寞的黄花、那柴扉院墙上缠绕的枯藤和垂挂的翠绿的蔓萝。只有它们还在年复一年寂寞地守望着过去的往事。我望着那荒芜的院落里寂寞的油菜花感慨不已,过不了多久,皖南徽州大地上漫山野的黄色就要退去,只剩下单调的浓绿浅青了,明年这个时节,这金黄馥郁的油菜花依然回来,只是人也许不是现在的人了,感伤的情绪不由涌上我的心头。
    在记忆中最让我留恋不忘的是宏村西递民居厅堂内很有特色的陈设,条案上正中通常摆着自鸣钟,钟的左边摆着古瓷瓶,右边摆着精致的木雕底座镜子,古时称左为东,右为西,故又称东瓶西镜,东瓶西镜的摆设有很深的内涵,取“瓶镜”的谐音“平静。当时钟敲响时,这钟声和“瓶镜”的谐音连在一起,就是“终生平静”。对于徽州村落深深庭院里裹着小脚、格守着妇道、孤寂地做着针线活的女人——那些丈夫或儿子在外经商或做官的女人,这“终生平静”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亲人的平安健康顺利,决定着她们的命运。“终生平静”的钟声,悠悠地袅绕在深深的院墙里空旷的厅堂上,有多少牵肠挂肚的思念,有多少情真意切的眷恋啊。
    我衷心祝愿徽州的山水、徽州的古老村落和徽州的人“终生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