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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6年6月13日
泉州札记之谁的泉州
pigsyme


    2001年夏秋之交,和泉州我唯一的朋友在本地最好的咖啡厅闲聊,从计划生育到黄河边的中国,从德治的现代性到精深的三个代表,无所不包,咖啡早喝干了,没舍得再要,因为是我请客,拼命喝凉水润喉咙。对方突然盯着窗外很需要进补地说了句:“很久没进城啦,泉州的女孩子越来越漂亮了,不愧福建第一!”

    侧目一看,路边正走过一棵很奇怪的植物:两根白萝卜顶着个小型圆白菜,圆白菜上面嵌着俩豆包,我的鼻端似乎也飘过一阵人参汤的味道,看来大家都老了一点。

    说起泉州的女人,不可不提著名的惠安女。她们一律身材瘦小,但力气巨大无匹,即使在今天,那些搬石头、挑担子、修路筑墙一类的重活大部分是她们完成的,看着那些肮脏的头巾和状如核桃的面孔,总会想起蚂蚁——毕生为食物奔忙,却就是不死掉。

    这些女人无一例外,是丑陋的一类,前面没有丰满的乳房,甚至曾经有过的迹象都看不到,她们的屁股象穿出地面的钉子,专门扎破轮胎的那种。想必她们也年轻过,应该也生过孩子,或许当初还是丰润的吧,不然谁能活着穿越如此“逼仄”的生死之门!

    她们是可以看、可以“观赏”的,因为她们老了,人老了就会被别人同情,而同情算是高尚情感的一种。不能看的是那些年轻的白萝卜。说实话,在泉州真正让人五内如焚的白萝卜我只遭遇过一次。那是一个日落的黄昏,我一个人在悠长曲折的金鱼巷里踱步,默诵着“丁香一般的姑娘”,天,多么地孤独而诗意!来得正是时候,咔哒咔哒足音响起,请上帝保佑,你美一点好不好,孤单一点,轻盈一点,最好你的裙边轻轻拂过我的脚面,回首时还有秋波的一转,我受不了了我。想起黄永玉的一幅画,一个圆球,前边加个嘴,下面四条腿,插在高跟鞋里,就是最可爱的猪了。

    可黄永玉是个倒霉蛋,我却是个福将。她绕过巷子的弯曲出现了,她的腿,她的面,她的脖颈,噢,她的腰身她的臀,虽然臀部长在身后,但一定也是美的,可惜,可惜,我只看了一眼!一眼竟成永诀,等到我转回身去,伊人已逝。人间还有更浪漫的遭逢么?真个是去年今日此门中!

    就这样甜蜜而忧伤地走出了金鱼巷,迎面是一座大庙,匾上写着开元寺!竟然不经意地找到了。门票竟然只收三圆!进得庙来就看到闻名已久的东西双塔,其时日已落,弯月初升,斜斜照着一座塔的塔尖,一大群海鸟在天上飞来绕去,不过也可能是普通的鸽子,我分不清海鸟和鸽子,就象我分不清哪个塔在东,哪个塔在西。关于双塔,我在书上读到过两次,一本是〈金枝〉,19世纪一个英国人写的,书中除了正经事,无所不包。另外一个写过双塔的人就是黄永玉,那个倒霉蛋。在一篇类似自述的文章中他回忆了早年住在泉州的经历,说来挺有意思,有一天他在开元寺大门对面采花,当然,采的是真正的花,谁也不会在和尚庙门口行淫的,话说他刚采了一枝玉兰花,被一个老和尚撞见,和尚批评他几句之后请他到房间里坐。这是个又老又穷的和尚,只得一床一桌,桌上放着几个信封,上面写着“丰子恺”和“夏mian(打不出这个字)尊”。下面的对话很有趣:

    “你认得丰子恺和夏main尊?”

    “你知道丰子恺和夏mian尊?”老和尚反问。

    “知道,老子很佩服,课本上有他们的文章,丰子恺老子从小就喜欢——咦!你当和尚怎么认识夏mian尊和丰子恺?”

    “丰子恺以前是我的学生,夏mian尊是我的熟人。”
    。。。。。。

    这和尚真有两手,假装着一副普通和尚的样子。

    “你还写字送人啊!”

    “是啊!你看,写得怎么样?”

    “唔!不太好!没有力量,老子喜欢有力量的字。”


    当然,这个冒充普通和尚的家伙就是弘一法师李叔同,所以,说黄永玉是个倒霉鬼也不完全对,他能撞见这么妙的和尚我却不能,我生的实在太晚了,现如今没有妙僧只有美女,不过哪天有缘能结识一两个“菜姑”,也是好的。闽南有称出家女为菜姑的,据说其中不乏曼妙雅致者,我对此还是满怀期望的。

    从开元寺出来,不知是不是当年黄永玉和弘一每天转悠的街道,现在叫做西街。7点多了,肚子有点饿,刚巧街边一家包子铺,上书:朱子理学包。好名字,好名字!买了五个,又大又白,又香又嫩,一口气全吞下去,好吃,看来这馅肯定和理学没什么关系,估计就算是朱熹本人,让他拿理学当饭吃他也不干,混饭还差不多。

    说来这朱熹,原也是泉州土产的一位名人,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逛完开元寺几天之后,我又进城,无意间走到一个叫做文庙的地方,大门的两根柱子上写着:一致抗战到底,争取最后胜利,看来此处最起码有个七、八十年的历史,再一看庙志,原来是宋朝盖的,老古董了。不得不提的是,这里不收门票。露庭宽阔敞亮,中间一潭碧水,泉州人少,休息游玩的地方太多,所以这里空荡荡的,除了看门的,就我一个人。穿过金声玉振门,进入大成殿,里面一个至圣先师的大像,挂了副联:六卷经书既定中华道统,两庑俎豆重开吾邑斯文。和看门的一打听,方知所谓“豆”就是装蔬菜水果的菜篮子,难道先圣是凭菜板子菜篮子搞教育的,再一问才明白都是仪式用具。庙里还摆着些个木斧头和木盾牌,最初以为是老师吓唬学生打顽童屁股的刑具,方感慨古代学生真惨,旋即发现一个牌子上写着说明,原来这东西就是干戚,古代人跳舞用的道具,古代看跳舞的人真惨!

    大成殿的两廊现在辟成了“泉州历史名人陈列馆”,用王小波的话说,名字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当然,陈列的不是尸体,而是些个蜡像,一长排,朱熹就在里头,不过泉州名人多,朱熹不算最醒目。那些个名字里我听说过的有施琅、郑成功、李贽、吕惠卿等,他们或生在泉州,或祖籍泉州,或住过泉州,反正都算泉州名人,每个蜡像下面立块牌子,记录其一生功绩。施琅的牌子上写着:“他顺利地平定了台湾明郑政权,晋封靖海侯。。。他促使台湾和大陆的大统一,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谱写出光辉的篇章。”郑成功的牌子上写道:“生于日本长崎(竟然有日本户口,难怪难怪),南安人,他短暂一生的最大功绩是与其父郑芝龙决裂(和父亲反目算历史功绩?不过和那老海盗决裂也不算太坏),高举反清复明的旗帜,以金门、厦门两岛为根据地进行抗清,严重打击了清王朝在东南沿海的统治,永历15年从荷兰人手中收复神圣宝岛台湾,书写了极其光辉的历史篇章,是伟大的民族英雄。”

    吕惠卿的牌子上是这么写的:“祖籍晋江(和今天的名人赖昌星同乡),北宋嘉佑二年进士。。。累官至参知政事,他为官精明贤能,不畏权贵,王安石称: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德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

    真有意思,这话是安石早年说的。司马光对皇帝说过:“惠卿险巧,非佳士。使安石负谤于中外者,皆其所为也。”又说:“惠卿真奸邪,而为安石谋主,安石为之力行,故天下并指为奸邪也。”他还给王安石写信说:“谄谀之士,于公今日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将必卖公自售矣!”可能是司马光挑拨离间的手法太幼稚了,或者是王安石认定凡是支持改革的就是好人,反正王安石没听他这一套,继续重用信任吕惠卿。偏司马光不幸言中,史载:“惠卿既得志,有射羿之意,嫉安石复用,遂欲逆闭其途,凡可以害安石者,无所不用其智。”“时吕惠卿告安石罪,发其私书,有‘无使上知’。。。之语。”看来告密揭发的传统是古已有之。王安石最后失势才明白自己是瞎了眼,悔恨不已,每天在纸上写“福建子”三字发泄愤怒,也真怪可怜的。以上抄自《宋史纪事本末》。在另外一位泉州老乡李贽撰的《史纲评要》里也提到了这事,他对此的评点是:“有天理,有天理,窠里泛了。”我反复琢磨了很久,才想通这个窠里泛肯定就是现在说的“窝里反”的意思,尽管李贽的普通话需要进修,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还是跃然纸上,在李贽心里,吕惠卿是奸人无疑,这算是不为同乡讳的好例子。可当司马光因为惠卿而抨击“闽人狡险”时他自然不能认同了:“但当论人,不当论地,圣贤何地无之?”骂惠卿可以,骂福建人,不行!

    看了这么多人的评价,还是没弄清楚吕惠卿究竟是奸佞还是改革的忠良。最后再翻翻正史看是否给了个说法,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名字,在《宋史》卷二百七十七列传第二百三十奸臣一,有吕惠卿一条。总算有了权威的说法,奸臣!仔细读了一遍,大体和前面两种书讲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内容更多些,涉及吕惠卿镇边时的一些事情,主要两条,是这么写的:“哲宗即位,敕疆吏勿侵扰外界。惠卿遣步骑二万袭夏人于聚星泊,斩首六百级,夏人遂寇逵延。”“夏人复入寇,将以全师围延安,惠卿修米脂诸砦以备。寇至,欲攻则城不可近,欲掠则野无所得,欲战则诸将按兵不动,欲南则惧腹背受敌,留二日即拔栅去,遂陷金明。”

    高明啊!历史真是用最玄妙的文字写成的,尤其是每段末尾那两句。这两段话越嚼越有滋味,好象突然明白了转身马上又糊涂了,再转个身却好象又明白了点什么。有些东西好象故意要把明白人弄糊涂而又让糊涂人自以为明白了,最惨的就是如我这样本来就介乎明白与糊涂之间的主儿,快要被人转成个陀螺了。去他娘的历史和名人吧,不看不想了总成吧!今后就算是那个赖昌星进了名人陈列馆我也不会奇怪,要是万一有人来问我的看法,我就给他个神秘的微笑,先把他搞糊涂再说。

    要是真有时间,不妨看看女人,说说姑娘,毕竟泉州的某些部位,是属于她们的。